第13章

翌日清晨，卫征和乔氏早早地就出了门，桌子上还是清汤寡水，一小碗米熬了一大家子的粥，只配了点儿咸菜，其余的什么都没有。

四姑娘飞速的扒拉着饭，生怕又要走上一天的路最后饿着肚子强撑，卫云歌放下筷子看向二姐姐：“昨天说好了去酒楼帮厨，我和四妹就先去了。”

二姐姐一听，皱着眉头阻拦：“昨天就不该放你们出去，你们才多大年纪......”

卫云歌浅浅一笑：“就是劈柴烧火这些杂事，我和妹妹应付得来，今日也都认得路了，阿姐放心。”

她瞥了一眼正在就着咸菜喝粥的大郎：“二姐姐不放心，就让大哥哥跟我们一起去吧，也让大哥哥帮我们去谈价格，省的雇主看我们年龄小，克扣工钱。”

二姐姐立马摇头：“不成，大哥也在家温书，怎可打扰他功课？还是我去吧。”

大郎知道这一趟出门也不好特意声张，卫云歌昨晚还叮嘱了卖宅子的事不能让敏姑娘知道。他不动声色的将碗中最后一粒米吃尽，状似平常道：“也没什么，多日不曾出门了，就当活动活动。”

大郎一发话，二姑娘就算有所犹疑也没有再开口，她犹豫几番，只得点头同意。

敏姑娘坐在一旁一直闷声不语的喝着碗里的稀饭，直到看三人张罗着穿衣就要出门，这才抬起头来，声音怯怯的：“要不......我陪两个妹妹去吧，也顺道留在那里，多做一份的工。”

四姑娘刚要出声反驳，就听见卫云歌淡淡一笑：“二姐姐还要在家中为阿爹阿娘做好饭，若敏姐姐也去了，五妹妹就没有人看了。”

敏姑娘听罢，还要在说些什么，四姑娘就回过身去，一边挽着卫云歌，一边挽着大郎，不用分说的就拉着二人往院外走：“快走快走，耽误了时辰要误工的。”

冬日萧瑟，说出的话全变成了白茫茫的雾气，敏姑娘怔怔的站在原地，眼底落着三人的背影，闪过一抹不安。

直到人都走了，院门吱呀一声紧紧关闭，她才缓缓低下头来，不知在想些什么。

兄妹三人一路不敢有半分耽搁，怀中捂着房契就出了城，去了北顶娘娘庙。

才一进殿，就看见主持正拉着一对夫妇叮嘱些什么，那夫妇旁还有一个半大小子，比卫云歌高上个半头，见卫云歌来，拽了拽自己身旁男子的衣角。

卫云歌浅浅一笑，双手合十于胸前：“见过主持。”

那中年男人率先转过头来，见来的是几个孩子，眸中闪过一丝讶异之色，却还是朝着大郎微微示意点头：“想必这位是卖主了？”

尽管具体的情况主持已经和他们说了一番，可毕竟看到卖家这么年轻，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于是问道：“这事你家大人为何不来？”

卫云歌浅浅一笑，矮身福礼：“叔伯好，侄女名叫卫云歌，这位是我家大哥哥，叫卫云舟。这是我四妹妹，年纪小，尚未取字。”

她一字一句落落大方，眼神之中丝毫没有怯意，反而神情坦荡：“我们一家住在甜水巷，家宅是爷爷传下来的，到那一打听卫家，邻里四方都识得。爹爹在大理寺做狱丞。”

话罢，从怀中掏出她早就暗自找好的卫家房契，拿在手里亮给面前的人看：“这是我家的地契，上面是我爹爹的名，确系在甜水巷。”

主持眸中一亮，卫云歌说话办事十分周全，字里行间很是有章法，知道买主的疑虑，也知道如何打消这份疑虑。

卫云歌也不急着收回自家的地契，她对上面前男子的视线，认真道：“本来是该我阿爹亲自过来的，只是家里三叔叔不争气，欠下巨额赌债抛下妻女跑了。我爹爹身为长兄只能担起这骇人的担子。我三婶娘走投无路，撞墙死了，阿娘也在奔波处理操办她的丧事。所以实在抽不开身，只得让我大哥哥来操办这些事了。”

这中年男子名叫魏大勇，来长安城已经大半年有余，一家老小都是因为禹州旱灾才逃到京中。手里好容易因为白日做活攒了些银子，却舍不得将全部家当直接投进去。

昨日听主持谈起，知道这是难得的机会。赶忙就进了城，去积甲巷打听了一番，亲去看了那个宅院，知道这事没有假，一早就在这侯着。

听见这话，心中疑云放下几分，却仍有几分不放心：“你婶娘都被逼得自尽了，那这宅子......”

卫云歌连忙开口，“叔伯放心，三婶娘并不是在这宅子出的事。是在别处，被赌坊追赶走投无路了才情急撞墙，这宅子绝对是干干净净的，没有什么忌讳。”

魏大勇尴尬一笑，心中却因卫云歌的聪慧机敏惊愕了一番。其实昨日他去查看时也透过门缝看了一眼，宅子里瞧着还算干净，只是不多问一句心里不安。如今他只剩最后一点不放心处：“那这债务可都处理干净了？”

这话是担心他们买了宅子之后反而会被赌坊找上门，卫云歌听出这份担忧，幽幽叹了口气：“不怕叔伯笑话，三婶娘为了将债务引到我们家，不牵连子女，就是撞死在我们家的。如今赌坊都知道这债抵在了我爹爹这个做长兄的头上，卖了宅子还钱，也是理智自然，绝不会烦扰到叔伯身上。”

大郎点点头：“叔伯若是不信，我可签字画押，也好给你们个保障。”

话尽于此，几个孩子一脸真诚，怎么瞧都看不出假来。魏大勇这才放下心来，走到一旁早已准备好的笔砚纸墨前，提笔签下了文书。直到双方都按了手印签了字，卫云歌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这才放下来。

“阿爹，我们这是有家了？”一直在旁边闷声不语听着几个人谈话迂回的男孩终于开了口。

一旁的妇人喜极而泣：“是，快收拾你的行礼，咱们等会就搬。”

魏大勇将一包银子递到大郎怀中，那四姑娘登时眼睛就亮了起来，高兴地嘴都快咧到了耳朵根：“太好了，阿爹阿娘一定开心。”

一看便知是真心为家里筹谋。

只是四姑娘身上的冬衣还打着补丁，几个孩子都冻得嘴唇煞白，明明是城里的孩子，穿的竟然也和自己的儿子差不了太多，却还要在这里为家里的事操心。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倒是该叫我这儿子和你们好好学学，年纪不大，却早早当家。”

话罢，又不放心道：“不如我们一道进城，也好送送你们。十两银子，万一被人抢了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