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王冬云抹了一把泪，双眸空洞，却依然能看出深深的痛苦与自责。

“当年我带着司青改嫁到周家，原本以为能让娃吃口饱饭，可谁知周大富不是个东西，从小到大司青不知挨了他多少拳头！”

“司青四岁那年，年三十晚上摔了一个碗，就被他狠狠抽了一顿，扒得只剩单裤绑在院里一夜，我被他捆在柴房，真怕他冻死......”

“平日里因为周虎告状，他更是不知被周大富打了多少回，我若护着，他就连我一起打......”

回想那段时日，王冬云渐渐泣不成声。

陆鸢看着那张双目紧闭的俊脸上，心头泛起阵阵怜悯。

原来他童年竟是这般遭遇，也难怪他方才对周大富下那样的死手。

“若不是我没本事，又瞎了眼，司青哪用跟着我在周家吃苦，你说，可是我害了他？”

陆鸢深深叹气。

这个年代，一个眼盲的妇人，又带着一个病弱的孩子，想要离家讨生活也属实不易，周大富虽然不是人，可留在周家好歹能吃上口饭。

“娘，都过去了，”陆鸢轻轻拍着她后背，柔声安慰，“今后谁也别想欺负咱们！”

几番安抚，王冬云才稍稍平复，陆鸢将她送回房后，又往灶上舀了一点热水端进房中。

陆鸢回到床边，将手搭在慕司青脉上，发现方才一番激烈打斗牵动了他体内的毒症，此刻脉象虚弱凌乱，陆鸢连忙替他扎针。

借着微弱烛火，陆鸢发现他身上还有刀伤，索性将上衣褪下，替他处理伤口。

男人虽然略显病弱，手臂肩膀却依稀能见遒劲线条，陆鸢心头微微悸动，脑中不知为何，竟然闪过新婚那夜的情景。

“娘，快跑......”

万籁俱寂中，慕司青略带惶然的一声梦呓，瞬间将陆鸢的心绪拉回。

此时可是三九寒夜，他梦到了什么，额上竟然渗出细密汗珠？

“不许打我娘......”慕司青眉头紧皱，面孔有些扭曲。

陆鸢不自觉将手放在他那无措的手上，另一只手在他身上轻轻拍着，慕司青慢慢又睡了过去，眉头却仍未松开。

睡意渐渐袭来，陆鸢没有松开手，索性趴在床边睡着了。

......

翌日清晨。

慕司青睁开眼，觉得右手中一团温热，扭头却见陆鸢握着自己的手睡得正香。

昨夜的事一一浮现，伴着后颈的疼痛，慕司青皱着眉头把手收回，这个女人看着病鸡儿似的，力道倒是不小。

她就这么守了自己一夜？

慕司青对着那张沉静的睡颜，目光稍稍缓和，穿衣下床走到门口，又顿住了脚步，片刻，还是折回床边。

这女人若是伤了风寒，还得劳烦母亲照顾。

慕司青将手伸到陆鸢腋下，打横要将她抱到床上，一番动静，陆鸢竟迷迷糊糊醒了过来。

“放我下来！”

陆鸢身子骤然绷紧，挣扎着便要下来。

拉扯间，慕司青伤处被牵动，疼得一个踉跄，两人竟然齐齐摔倒在床上！

当然，这次仍是慕司青压在上面。

“你下去！”

陆鸢两颊绯红，两只手拼命要将那沉沉的身体推下去，偏偏此时，门边响起一阵笑声。

“哎呦，是我来的不巧，你们别着急起来，饭食我给你们热着！”

王冬云虽然看不大清楚，可听着二人的动静，心中已经了然，并未进门便快快离开了。

陆鸢的脸几乎要烧了起来，而身上那百来斤的身子，竟然丝毫没有起来的意思，这狗男人是不是成心的？！

饭桌上，面对王冬云的慈爱笑意，慕司青倒是泰然自若，可陆鸢却红着脸不敢抬头，草草吃了点东西，几乎是逃也似地出了家门。

这次上山，陆鸢依旧不敢走远，一来担心深山危险，而来顾及王冬云一个人在家不安全，只能匆匆采些蘑菇和野菜，便准备下山。

山中岚雾散去，俊逸山行渐渐展露出来，可陆鸢却无心看风景，心中愁的是家中那马上就要见底的米缸。

慕司青虽然也能贴补家用，可到底贴补不了多少，王冬云眼睛要是一直这么盲着，自己也不便出门做活。

三张嘴都得吃饭，更何况陆鸢想要的，岂是仅仅吃饱而已？

一面走着，她忽然想起那日忽然出现的药剂。

村子偏僻，乡邻们想要治伤就得去几里外的镇子找郎中，自己若能再弄来些药剂，定是一条发家致富的好路子！

陆鸢细细回想，那日也不过就是默念两句，药就出现在筐底，这次再试试无妨！

她闭眼默念之后，迫不及待往筐里翻找，可翻了个底朝天也不见药剂的影子。

陆鸢有些沮丧，心中反复思量究竟是怎么回事，可还没等她想明白，脚下一空，身子重重坠了下去！

“嘶！”

脚踝上一阵扭伤剧痛，让陆鸢动弹不得，她这才看清自己摔落之处，竟是一条深沟！

她心底一沉，脚踝多半是扭伤了，一时半会想要爬出去，根本不可能，可这山里人迹稀少，想等别人来搭救，得等到几时去？

陆鸢暗暗叹气，干脆靠在沟壁休息，右手垂下时忽然被什么刺了一下！

低头拨弄一番，一层松针下，几株植物钻了出来。

这可让陆鸢心头一阵狂喜！

这不是“金不换”三七草吗？！

在医术不发达的古代，三七可是止血疗伤的神药，一般的百姓只怕还用不起，此处偏僻，村民可能根本都不认识这药材。

陆鸢环视山间，这儿明显就是三七适合生长的环境，自己之前怎么没有想到呢！

一个想法从心头冒出来，陆鸢顾不得脚上的痛，细细将那几株三七连着根挖出来。

日头渐渐西沉，林中温度骤降，陆鸢在沟里瑟瑟发抖，不光因为衣裳单薄，更让她担心的是夜间出没的野兽。

惶然之余，她脑中浮起慕司青那张漠然的冷脸，自己天晚未归，这男人也不知道会不会来找自己。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山沟上方的草丛里忽然传来一阵悉索声！

那声音很轻，走到沟边忽然停住。

陆鸢的心几乎要提到嗓子眼，目光四下搜寻，然而身边竟然连一截能防身的树枝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