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里点了烛火，一灯如豆，也足够我看清躺在蒲草中形容枯槁的苏清浅。

曾经称得上温柔婉约的一个女子，此时瘦的只剩一层皮，眼眶凹陷，倒像老了一二十岁。

我也曾听闻她的孩子没了，被穆涵光娘亲一脚踹掉，咒骂她晦气挡了穆涵光飞黄腾达的坦途。

穆涵光起初还觉得有愧于她，强撑着随她一大家子住在花枝巷的宅子里。

可过惯了好日子的人哪里耐得住，先是之前置办的古玩瓷器变卖出去，苏清浅的爹爹也偷着一起卖，等空了，便开始卖家具卖锅灶，直到房契也被赌坊的人一并划去。

一切都没了，穆涵光对她的脾气也渐渐养上来，动辄便是拳打脚踢。

说全是被她坏了好前程。

苏清浅倚靠在神佛破败的龛前，细数过往。

我站在门前，听得心底发寒。

『其实也不怪他，说实话，他对我可以称得上是最好的』

『我娘死的早，就留下爹爹和一个大哥。我爹酗酒如命，哥哥又是个傻的，小时候连口吃的都寻不到，我爹发狠，把我往醉仙楼送』

她顿了顿，看着我凄然一笑，『郡主曾跟穆哥哥待过些时日，想必也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是穆哥哥救了我，给了我爹一两银子，说我看着怪可怜的，为了口吃的，不至于推自己亲女儿入火坑』

『我爹便陪着笑要把我给了穆哥哥，我知道我爹是想脱手一个烫手山芋，少一张吃饭的嘴他也能活的长远些』

『可穆哥哥他不要我，我知道他是嫌弃我，嫌我脏臭又低贱』

『可我仍对他心存感激，他人长的好看，出手也阔绰，我们那一片的人都喊他四少爷』

『我仰慕他，想他想的心都疼了，可他偏是侯门贵府的公子』

『我没什么能拿出手的，给了他也不稀罕』

『只能自己难为自己，滚到烂泥堆里，一块儿化成烂泥，想寻回点儿人影，只能靠外界来拉扯，哪怕那声音污糟的让人作呕』

『所以我把自己给了出去，那年……我十三岁』

『我想，哪怕是做最卑贱的侍女，只要能让我待在他身边，可老天……可老天连这样的机会都不肯给』

『郡主殿下，我们的命到底是比您低贱，我有时也会做做白日梦，想着若我不是爹爹的女儿该有多好，那样我们的结局就能欢快些，他的甜言蜜语也能更真些』

她又那样笑，笑得不可自抑制，牵动胸腔一阵悲鸣。

起身时却是毫不费力，我从她带动的糟糕情绪里回神。

那不是一个病入膏肓的人该有的神采，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我不用问了，因为身后贴上的匕首给了我答案。

雪刃开始上移，连带一双粗糙皲裂的手，脏污不堪。

下巴被刀刃带的不得不抬高半寸，身后人毛手毛脚开始抚摸我的喉咙。

『真滑啊，听说富贵人家都用千金一两的皂豆沐浴，看来真是不假，小美人果然香的很』

『苏清浅，你这是何意？杀我解恨吗？』

声带颤动，引得刀尖下沉，钝痛袭来，我确信被划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