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叶枝南抿嘴，及时断了话头。

眼下处境不比往日，周围又有数不清的眼睛盯着。

说得话越少，便越是安全。

“我觉得......”

“大哥，你怕是看花眼了吧，不过是长了副好皮囊，哪有你说的那么玄乎。”

叶枝南使了个眼色，兄妹二人心有灵犀，纷纷闭嘴不再提起。

可是一家人都没注意到的是，外头正有个人影偷偷溜走了。

......

“都给我滚开，有人举报你们偷公粮，我们也是秉公办事！”

叶枝南在屋里熬药，隐约听见外头有吵闹的声音。

她忙放下蒲扇，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出去。

“也不知道是哪家人传的闲话，竟劳您兴师动众地过来。”

她挤出讨好的笑容，带着官差往屋里走。

房间内药味冲鼻，官差刚进门，就嫌弃地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这是什么鬼东西！”

叶迎风将叶枝南挡在身后，凑上前去解释。

他算是看明白，官差此番前来，摆明了是有人暗地里背刺叶家。

就算今日之事平息了，日后也总会被有心人抓住把柄。

所以还是小心为妙。

“这是给家父熬的药，家父身体不好，若是不靠药吊着，怕是撑不住。”

官差瞧了眼躺在床上的人，冷哼一声，抬脚就将地上的药罐踢翻。

滚烫的汤药溅到叶迎风的身上，留下了难看的污渍。

叶枝南看着地上的汤药，有片刻愣神。

他们叶家眼下就如这易碎的药罐，只要别人动动手指，便会粉身碎骨。

只有小心翼翼，苟且偷生，才能活得长久。

“将死之人，还用得上药？真是暴殄天物！”

打头的人微微抬手，外面便冲进来几个同样扮相的。

顷刻之间，就将破旧的小屋翻了个底朝天。

叶枝南料到了所有情况，却万万没想到，这群人居然连救命的药都不放过。

她攥紧了拳头，刚准备开口，就被身边的叶慎言拉住了。

枯如槁木般的手扯着她的衣袖，让她觉得莫名眼热。

“我还听说，你们家的吃食比我们吃的还要好？既如此，那就拿出同享才是啊！”

官差快步走到灶房，叶母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可等众人进去才发现，里面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了。

“您放心吧，他们搜不出什么的。”

叶枝南早就料到会如此，将吃食都藏到空间里，只留下一颗破烂的白菜。

她靠到叶母身边，轻声提醒，让她稳住心神。

千万不要让旁人看出马脚。

“我们都是本分的人家，绝对不会做偷鸡摸狗的事，您找也找了，问也问了，就放过我们吧。”

灶房里被翻了个底朝天，除了那颗烂白菜，再找不出别的东西。

官差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死死盯着藏在门后的魏十七，眼中带着说不出的怒意。

魏十七猛地对上他的目光，狠狠打了个哆嗦，将身子藏得更深。

叶枝南不动声色的将两人的互动尽收眼底，瞥了眼门边的阴影，目光冰冷。

她就知道，官差绝对不会无缘无故过来找叶家的麻烦。

“叶家私藏草药，擅自医治罪犯，依法领五十大板，你们谁来啊？”

官差打量眼前的几个人，嘴角勾起讥讽的笑意。

叶家眼下病的病，弱的弱。随便拎出来一个人都抗不过五十板。

无论没的是谁，他都能和上面的人有个交代。

叶枝南捏着衣角，心中的委屈和恨意达到极点。

“我们用的草药都是山上采的，未曾动过公家的一分一毫。”

叶迎风红着脸辩解。

可话音落下，官差笑得更加猖狂。

“这天下国土，哪块不归圣上所有？难不成叶副将想要占山为王？”

这群人个个都油嘴滑舌，叶迎风性子率直，在他们面前根本不是对手。

眼见着他们落败，官差狠狠啐了口唾沫。

“到底谁来！要是晚了，可就不是这个数了！”

叶枝南拦住叶迎风，大步走上前，沉声开口。

“我来。”

围观的众人皆是唏嘘，看来叶家的日子是真的不好过。

已经惨到要让女娃娃出来扛事了。

叶枝南被绑在木板上，手腕被粗麻绳摩擦得火辣辣的疼。

原以为动手的会是寻常官差，没想到拎着棍走过来的却是秦亦淮。

他逆着光，挺直了背脊，缓步朝着叶枝南走过来。

可不知怎的，她总觉得，自己似乎得救了。

......

夜色浓重，天上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可无论如何祈祷，都看不见藏在云中的月亮。

云多了，月色也就黯淡了。

她听着熟悉的脚步渐渐靠近，抬起头，假意看星星。

男人清冽的气息将她包围，下一秒，身后多了柔软的触感。

“我给你带了棉花垫子，坐着能舒服点。”

叶枝南将手背过去，偷偷捏了几下。

棉花松软，看得出是实打实的好东西。

在流放之地，能有这种东西，实属不易。

她偏过头，准备说几句讥诮的话，可对上那双坦荡的眼睛，所有的情绪都烟消云散。

“你从哪弄来的？我家处境举步维艰，可别牵连了你。”

秦亦淮哑然失笑，他来时还以为她会生气。

看见她故意不搭理自己，心中又没来由的发慌。

他已经想好该如何解释，没想到她出口便是这句话。

“我不怕被牵连，你收着便是。”

叶枝南点点头，心中明明有许多话，最后却都被硬生生吞回了肚子里。

两人相顾无言，静坐着等月亮出来。

“我听他们说，你有打板子的手艺......”

叶枝南的声音伴着蝉鸣声响起，反倒有突兀。

“做人不能只求死，也得向生，学手艺亦是如此。”

两人你来我往，说的话云里雾里的。

可叶枝南心中了然。

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挨了五十大板，官差查着数，就算是少半个，也不会放过他们。

寻常人五十大板，非死也得落下个残废。

可她却行动自如，除了胀痛以外，再无别的痛苦。

“生死握在别人手上的感觉，可真不好受。”

叶枝南自嘲地勾起嘴角，满眼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