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知毅鸣很少提起娘的身世。知舟只知道她是二十年从外地前来的京城。

一个举目无亲的女子孤身来到京城，带着出神入化的医术，怎么说都像是戏本中的人物。

当时知毅鸣才二十岁才出头，一下子就被这样一个神秘又有着清冷气质女子吸引住了。

知毅鸣向来敬重关卿云，她愿意出门坐诊行医，他就给她买下医馆供她给病人看病；她愿意在院子里赏花制药，他就专门建一个院子给她打发时间。

好景不长，十年前她没有任何征兆地因疾去世。

那年知渡八岁，知舟六岁。

知舟坐在摇椅上，失神地看着那高高的院墙上那方窄窄的天空。

娘有那样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怎么会就忽然因病去世了呢？

她到底会不会蛊术？

她从哪里来，经历过什么？

已故之人已成虚像，偶然回首才发现，对娘的了解存留了大块的空白。

知舟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坐在这里也想不出结果，反倒是把自己绕进去了。

她决定出去转转。

沿着雀桥大街一直到城西都是繁华商铺。

知毅鸣给知舟的那几家丝绸铺子正好就落坐在这条街上。从知府出门没两步远远就能望见，打着“西鹤华年”的金字招牌的铺子。

丝绸店的掌柜们早就接到了总商的消息，说这铺子已经由知家的千金，知舟接手。

他们只当是这知家大**是个空架子，并没有当回事。所以知舟来的时候他们虽然态度恭敬，关于商铺的账本和运行一字也不提。

知舟坐在商铺的后院的八仙桌上，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水，撇了一眼桌上刚刚买回来的各色点心。

心中暗笑，这群老油条倒是会耍滑头，在这哄小孩呢。

不过她可没工夫跟他们继续耗下去。

“谁是这里的主事？”

一个位中年男子站出来，中气十足地说道：“**找在下有何事。”

知舟放下了茶杯，一只手搭在桌边：“把你们这几年的账本拿出来。”

这话一出，后面倒是传出了些骚动声。

不用看也知道，有些人慌了神。

何申向那群人瞪了一眼，心里暗骂这群人沉不住气。他理直气壮地跟知舟说：“大**未接触过这些生意，有所不知，这账本是不能随意取看的。”

说话时，还一脸倨傲地看着知舟。

知舟未曾想到他会用这样拙劣的理由敷衍自己，她厉声喝道：“怎么，本**连看账本的权利都没有吗？”

“还是说，要让本**亲、自、去、拿。”

后面那四字一字一顿，不轻不重地敲在每一个人心上。这是知舟显现出她身为京城知家掌权人的气质。

在场的每个人都意识到，这新上任的大**似乎不是个纸糊的空架子。

后面一个稍年迈些的老人上前来讲和，“大**别动怒，我们掌柜的意思是账本记录得繁琐，不便让**来劳神费力。”

知舟冷哼一声，“繁琐？繁琐不怕呀。本**就喜欢看繁琐的，你们只管拿来就是。”

这些人见实在敷衍不过去，何申只好带人去取帐本。

知舟恢复了平静，继续坐在桌边喝茶。随便问这家店铺的顾主主要有哪些，新的丝绸几月份上市。

都是由这位年迈些的老人一一回答。

“你原来一直在这家店铺当差？”

那老人谦卑地拱下腰，“正是。”

旁边一位小二忙道：“何叔原是这家店铺的原掌柜，因年事以高，店铺里事情又多而杂，便卸了任，但还在店铺中帮忙。现任掌柜何申是他的儿子。”

知舟了然地点点头，她微微勾起嘴角，若有所知道：“从这店开张到现在何叔都掌舵了这么多年，想必这店铺就跟何叔的孩子似的，今后还劳烦何叔多操心才是。一铺养三代，您以后也有个养老的地方不是。”

店铺要操心，孩子当然也要操心。

何申不像个省心的，若是何叔能明事理制约束着他些，倒是也可以继续用。

闻言，何叔的背弯地更低了。

他听明白了大**的意思。

可怜天下父母心，为了儿子的前途，他只能点头应承下来。

不一会儿，账本拿来了。小二毕恭毕敬地放在桌上。

知舟看了一眼那账本。

行，这本子比她上辈子的命还薄。

她翻了两面，就将本子合上，轻轻叹了口气。

何叔见状明显更加紧张了，何申脸上还带着耍小聪明得逞的得意。

“既然这么些年就只有这些款项进出，那我也不必多看了。”

“之前还以为西鹤华年是个旺招牌，现在看来能不能开得下去还是个问题。我既然接手了铺子，就必然不能让知家的招牌砸在我手里。”

“能把这样的东西呈上来，大家都难辞其咎。至于是重新补齐账本，还是直接换主事，诸位看着办吧。”

知舟说完，没做停留。

她只点到为止，这么选择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知舟沿着雀桥大街一路走过来，忽然间喧声鼎沸，行人避让，几匹溜光水滑的青牛白马拉着七香车，丝竹箜篌的声音隐隐约约从香纱幔帐中传来，一行人浩浩荡荡鱼贯入宫城。

这样大的阵仗哪怕是在京城这富贵破天寸土寸金的地方也是少见的。

知舟没听清别人在说这是那位公爵的车驾，她急着赶去这条街的尽头，那有一家京城最大的景墨书斋。

一进门就能看见墙面镶嵌着直通天花板的青枝竹叶。她进门后就直奔医书书架。一排细细看过来，却没有一本关于蛊术的书籍。

知舟有些沮丧，不过想来也是，大朔已经命令禁止蛊术，要是明目张胆地放一本在这里，人家的店铺也不肖得继续开下去了。

倒是有一本异闻志中记载了蛊术的起源。

蛊术起源于羌州的一个异族，名叫盅邛。盅邛族人善蛊，尤其是女子，勾魂摄魄，只要一个眼神就能让人迷了神智。

而羌州早在二十年前发生了一场大灾荒，洪水冲垮了七座堤坝，饿死了数以万计的百姓。

白骨满地，浮屠遍野。甚至......人人相食。

有人说那是羌州人拿蛊术四处作乱，老天爷都看不过眼，亲自降下来的天罚。

知舟的目光盯在那描述羌州灾情的几行字上。

二十年前，娘来到京城的时间也是二十年前，她很有可能就是羌州人。

那了了几笔带过的灾情，可能是关卿云曾经历的。

知舟忽然心像被攥紧了一样难受。

她深吸了一口气，又翻了两眼书。可是关于蛊术的记载实在太少，她只能从那短短一段文字中拼凑出当年的蛛丝马迹。

那是就算是这样，她可觉得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