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色阴阴的，洒了墨一般，浮动着潮气。

晏红昭方才起身，蔺舒便来禀报说，蒋氏派人从外面请了郎中来，叫给春梅治疯病。

晏红昭搭在妆台上的手指微微曲起，指尖轻轻挠了两下，说：“那就把人都叫上，当着众人的面，叫他好好治！”

“是。”

黧渊倚柱而立，若有所思地看着晏红昭无意识的小动作。

蔺舒走后，晏红昭看着镜中那张仍觉得有些陌生的面容，对身后的绿阑说：“今日帮我梳个简单些的发髻吧。”

“……是。”

以往小姐只爱繁复精致的发髻，甚至连首饰簪花也都要那些珠光宝气，样式复杂的。

可是如今……见晏红昭从妆盒里挑挑拣拣，最终只择了一支白玉簪插在了髻上，绿阑心下暗忖，在帮她挑衣裳的时候，便没再选她素日常穿的红裙，而是选了一条碧云色的。

她本就生得极美，这样淡妆素裹愈发能突显出她五官的精致，让人觉得耳目一新。

绿阑她们瞧着，愈发觉得她与从前判若两人。倒是黧渊，无甚感觉。

用过早膳，晏红昭带着人去了松香院。

段邺和蒋氏的脸色很不好，他们已经连着两个晚上没有睡了，头一夜还只是生气，昨夜是又气又怕，这会子头昏脑涨的。

段绍桉大婚只昨日休沐一天，今日晨起便当差去了，这会子不在府里，是以松香院内除了段邺和蒋氏，就只段绍棕和段绮箩他们在。

经过昨儿那么一遭，今日这兄妹二人向她请安时明显不似之前恭顺。

晏红昭也不理论，只望着坐在一旁的中年男子问道：“这位便是婆婆叫人请回来的郎中？”

那人生得疏眉细眼，唇边蓄着一缕山羊胡，见了晏红昭忙起身作揖。

蒋氏说：“薛大夫可是远近闻名的神医，有他来为春梅诊治，料想她必会痊愈的。”

晏红昭无谓地扯了扯唇角：“但愿如此。”

她让人将春梅带上来给那位薛神医医治，一夜过去，春梅的情况并未有任何改变，依旧满口嚷嚷着自己见鬼了。

薛神医给她诊了脉，片刻后，他捋着胡子，幽幽地叹了口气：“唉……”

蒋氏立刻问：“神医可有法子医好她？”

他摇头：“难呀。”

蒋氏似是不死心，追问道：“多贵的药我们都吃得起，就只盼她能别这么疯疯癫癫地就好。”

“夫人善心，只是这位姑娘惊惧攻心，老朽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连您都没有办法，这可怎生是好！”蒋氏长吁短叹，十分发愁的样子。

段绮箩却说：“一个丫头而已，疯了就疯了，做什么这么兴师动众的？”

“是你大嫂……”蒋氏扫了一眼晏红昭，说：“她定要细细审问春梅后才安心。”

顿了下，蒋氏又道：“其实事情也算弄清楚了，和春梅同去的那几个人不是都说了嘛，他们只是听见有响动出去瞧瞧。许是风摇了树枝儿，他们一时瞧花了眼，便吓得这么着那么着了。偏生春梅胆子小，给吓晕了过去，要我说这事就这么算了吧。”

这母女俩一唱一和，竟是要当她的家了。

晏红昭也不理会，只冲着那位薛神医问：“神医医术精湛，我并无怀疑之意，只是想再同你确定一下，这丫头的疯症是否当真无药可医？”

“老朽岂敢欺瞒少夫人，确实如此。”薛神医对此信誓旦旦。

“好！”晏红昭唇边噙着一抹微笑，对身边的蔺舒道：“烦劳姑姑去城外的玄贞观寻一位故人，他是前太医院的院首大人，告老还乡后一心沉迷道法便入了这玄贞观，你执相府的令牌前去相请，他必会应邀而来。”

语罢，她又转向那位薛神医说：“倘若那位大人看诊的结果与神医别无二致，我自有银钱酬谢，可若是结果相悖……”

红唇轻勾，晏红昭慢悠悠地道出了后半句：“你今日便休想活着走出这扇门！”

话落，她一扬手，黧渊掌风扫过，几扇梨花木门“砰”的一声闭合，惊得在场之人纷纷色变。

见蒋氏似是要说什么，晏红昭压根没给她开口的机会，抢先道：“婆婆安心，不过一条人命而已，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这话听得他们心惊肉跳的。

蒋氏都懵了，不敢相信这真是从晏红昭口中讲出来的话，怔怔道：“媳、媳妇说笑了，你是千金小姐，又怎会行此草菅人命、败坏良心的事情呢。”

“这婆婆就有所不知了，我这个人啊，有没有良心全凭心情好坏。”

说完，她还意有所指地扫了薛神医一眼，像是在说：我现在的心情就很不好，你就等死吧！

薛神医额上青筋一抽，鬓角滑下一滴冷汗，“扑通”一下跪到了地上：“少夫人饶命！少夫人饶命！我……”

他话才说了一半，不料一旁的春梅忽然倒在地上口吐白沫，两眼翻白，眨眼间就人事不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