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刚刚染了迎春的指甲死死的嵌在楠木扶手上，贺清月的声音也压的低低的，“皇兄刚一登基便将收继婚定位有悖人伦之罪，若经查证，必夺爵褫位，你说梁婵是凌照影父亲的外室可有证据？”

“有，有。”阿堂从袖中拿出一份贱籍文书，“梁婵入了凌老将军的眼，老将军便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将她的籍契改成了良家女了，小的估摸着，老将军似是想先养在外面，等过段时间风头淡了再入府的，只是没想到天降不测，还没来得及把事做完全，老将军就走了。”

那份贱籍文书皱皱巴巴的，一看就是被藏的极深，“小的不过略略打听，便找到了梁婵入府之前的住处，废弃的箱笼最深处找到了这个，凌家人想来是都不知道的，那凌家的小厮说，梁婵是他们从人牙子手中买入府中的，谁能想到是她怀揣私心，自己寻来的呢。”

“那卖梁婵的那个人牙子呢，他怎么说？”

“那人牙子说，梁婵说她是从青楼逃出来的，所以没有籍契，他就给她重新做了一个......”

呵！

贺清月冷笑连连，这女人嘴巴里就没有一句实话，她又不是没见识过，如此想着，她便将这张破烂的不成样子的贱籍文书好生收起，并叫来涟漪和蒹葭，将按好了手印的休书再去给凌照影送一次。

时至今日，还有何事好怕。

......

在皇帝，韩星绍以及凌照影几人各怀心思的格外关照下，贺清月身体已然大安，她去请安的时候倒是蹦蹦跳跳一如寻常，倒是她的好皇兄，比皇嫂还要啰嗦，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管个没完。

“永宁你少说些话，喉咙还疼不疼啊！”

“永宁你不许吃甜的，伤喉咙。”

“永宁......”

“陛下。”到底是皇后闻氏听不下去了，将一瓣细细剥好了的文旦果肉塞到皇帝不断张合的嘴巴里，“永宁又不是小孩子了，还当她是小女孩呢？都到嫁人择婿的年龄了啊。”

闻氏用胳膊拐了一下皇帝，眨了眨眼皮。

“哦，哦哦对，永宁长大了。”皇帝读懂了皇后眼神中的暗示，再一想到那天深夜敲宫门，只为她一人的韩星绍，忍不住八卦起来，“皇兄最近忙于政事，还没问你与凌照影如何了？那臭小子有没有找你的麻烦啊，用不用皇兄给他一道圣旨。”

“多谢皇兄，你得空了还是调养调养自己个儿的身子吧。”贺清月扬首浅笑，“这点女子婚嫁的微末小事，永宁自己来就好。”

现下捏着梁婵的把柄，该怕的是凌照影，而不是她。

不料皇帝却摇了摇食指，似是不同意，“永宁说的可不对啊，朝政最重要不假，但是你的婚事怎是小事？这是大事！”

那个......

顶着妻子闻氏无奈的眼神，皇帝叉着腰走了两步，终还是开口道，“这凌照影不行，那你看韩星绍咋样？”

噗嗤——

刚进嘴的一块柑橘，差点成了令她暴毙的凶器，她现在有点想找慕云烟学学那个海姆立克救援法了，跟着这么个语出惊人的皇兄，不一定哪天就要被吓死。

“有你这么说话的么。”皇后嗔怪的拍了一下他的手背，“怪道说男人家粗心，永宁好歹还是个未嫁女，你就这么直眉楞眼的说？！好永宁，你听皇嫂和你说，那日晚上韩星绍为你夜叩宫门的事已经传开了，而且我和你皇兄都觉得，韩星绍不错，是会舍命护你的，起码比那个凌照影瞧着顺眼多了。”

咳咳咳——

皇嫂这番话，嗯呃......恕她直言，好像没比皇兄的“直眉楞眼”好到哪里去。

韩星绍......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皇兄，皇嫂。”贺清月从案几后站起，绕到两人面前，撑着下巴做足了祈求的样子，“之前是永宁胡闹，非要嫁人，现在我不想了，什么星星月亮我都不想要，就多养我一段时日吧成么，我保证每餐都少吃一口！省粮食！”

“你啊，还和孩儿时一般的......咳咳咳......”

皇帝后面的话尚未说出口，便被抑制不住的咳嗽打断了。

“皇兄注意身子。”贺清月见状心中一沉，她那日呛入了那般多的烟尘，几日养护下来都不会这般咳，皇兄的身子怎的都不如自己了。

看着皇嫂与皇兄相携而去的背影，贺清月眼前似笼上了一层水雾，她由着黄公公将自己领出太极殿，才松了松眼皮，由着一滴清泪滚落。

前世糊涂，未及对真正对自己好的人多多关心，只知道央着皇兄为自己的情啊爱啊撑腰。

今生她定要拼尽全力护住皇兄的大盛江山！

“郡主安好。”

一道清冷的男音从背后传来，把贺清月吓了一跳。

梅花纹珐琅彩步摇莎莎晃起，搅动了惊鸿照影，贺清月的一双妙目便是在这一瞬与他的对视了一瞬，才复又浅浅的底垂了下去。

“韩大人安。”稍微安定了下身形，步摇便也随即恢复了该有的静止之态，“前几日永宁病着，今日见到大人，还请大人受永宁一拜，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贺清月是真心的。

韩星绍是嘴毒心狠，但却也是忠贞不二的好臣子，她是真心的想要谢过他的，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

除了......除了那日唐突求娶之事，都是值得一谢的。

可腰肢不过刚向前倾了倾，贺清月的手腕却被孔武有力的一只大手拦住了。

韩星绍一身天水色的长衫，卷起的襞积也如水波纹般荡漾，“郡主不需与我这般客气，也不需因凌家之故妄自菲薄，那年七夕九引台上，即便只是穿个针引个线亦能有唯我独尊之气势，那才是郡主该有的样子啊。”

贺清月忍不住抬头，目露感念，没想到重活一世，除了皇兄皇嫂一如既往的眷顾，对她展露善意的，竟然是她曾经因为护着凌照影，而又怕又恨的韩御史......

她张张嘴，犹豫良久，虽然礼数不合，但还是觉得该与他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