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熙然在柳家别苑急得团团转，等她看得见心心念念的外祖父，已经是晚膳时分。

柳家的宴会厅中，坐满了跟她血脉相连的亲人。

她一袭莲青色团锦琢花裙，头上的朝凰髻中插着外祖父送她的玉蝴蝶纹步摇。

这一世张熙然再次见到那年迈又熟悉的身形，心里的激动溢于言表。

她堪堪站定后，乖乖欠身行礼：“熙然给外祖父请安，给各位舅舅请安，外祖父为国征战一年辛苦了……”

没错，张熙然有九个舅舅，眼下厅中独独缺了大舅。

张熙然缓缓起身，即便是早就做足了心理建设，但目光对上外祖父那略显苍老的关切面容时，内心的亏欠和委屈让她热泪盈眶。

柳千尘已经褪去戎装，换了一身绛紫色的常服，他被众人簇拥在主位，眼里却只能装得下张熙然一人。

他这个外孙女儿简直跟他那命苦的女儿生的一模一样。

柳千尘朝着外孙女摆了摆手欣慰道：“哎哟……好……好，怎么才一年不见，我的然然就变得如此乖巧懂事，然然不哭外祖父健硕的很。”

张熙然吸了吸鼻子，借势来到外祖父身前，在心底默默询问了医疗系统无数遍，得到外祖父身体康健后才放心。

她刚要开腔询问外祖父这年的近况，就听见耳旁传来熟悉的轻蔑声。

“切，什么跟什么啊？请了一句请安、说了一次辛苦，就疯狂被夸，还真是偏心。”

张熙然不敢去对视一旁柳如年能吃人的目光，以往被他追着打的肌肉记忆，让她对这个小舅舅唯恐避之不及。

不过，张熙然似乎明白了柳如年瞧不上自己的根源。

她依稀记得，这一年，柳如年被留在京都围剿山匪，最后，连皇家都发了圣旨嘉奖，而外祖父似乎并不关心，只是将所有注意力放在了张熙然身上。

张熙然：哼，嫉妒使你面目全非。

张熙然在心底暗爽，却没想到柳如年直接开腔将她推入深渊。

“父亲，然然的确是长大了，她居然有了喜欢的人，还答应了那人的求娶。”

“哦？真的么？然然快告诉外祖父，未来的孙女婿是哪家公子啊？”

柳千尘一想到最疼爱的外孙女要嫁人了心里不禁有些不舍，但是更开心张熙然找到了可以托付终身之人。

张熙然面对柳如年的背刺，敢怒不敢言，急忙后退几步对着大家十分正式解释。

“回外祖父的话，我在祖母的寿宴上，答应了褚烨的求……”

“你说谁？褚烨？定远侯的遗孤？”

柳千尘不等张熙然说完，直接掰碎了手下的檀木太师椅。

张熙然见状吓傻在当场，她还是第一次见外祖父如此动怒，当即头脑风暴般琢磨起来，可就是想不通外祖父如此过激的缘由。

她瞥见小舅舅阴恻恻的得意笑脸，心里瞬间火大，可为了婚事只得先安抚外祖父的情绪。

她“噗通”一声跪下，惶恐又无助道：“外祖父息怒，您答应过然然，让我自己选夫婿的，那定远侯世子虽说病歪歪的，可跟然然也算门当户对……”

张熙然佯装抽泣，将委屈发挥到极致，可她实在是没有眼泪，最后只得抬袖掩面，一副“你不答应我就哭死”的做派。

她知道外祖父最疼她了，以前不管张熙然犯了多大的错误，只要掉几滴眼泪，都能轻松化解。

可今日她腿都要跪麻、胳膊也要举酸了，也没见外祖父松口。

张熙然同意嫁给褚烨，除了报恩，就是想摆脱嫁给穆子成的悲惨命运可若是外祖父反对，这婚事想成怕是难如登天，要是见不到褚烨别说报仇了，她连活下去都是问题。

僵持半晌，还是柳如年率先开腔：“父亲，然然只是当众答应了褚世子，二人并没有交换庚帖，这婚事还有缓。”

“然然，你先起来吧，这件事情外祖父自有决断。”

柳千尘见张熙然哭得梨花带雨委实心疼，可一想到褚烨那病秧子和对方背后盘根错节的关系，就一个头两个大。

他的然然心思单纯，过不了那样的生活，索性先将事情压下来。

可张熙然听到这样的回答，当即慌了。

这种事情若是放在上一世，张熙然早就一哭二闹三上吊，非要当场逼着外祖父应允。

上一世，穆子语通过药物游说张熙然嫁给穆子成，外祖父也是不同意，张熙然掉了几颗金豆子就轻松搞定，怎么到了褚烨这里就这么难。

可眼下张熙然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被药物控制的混不吝，她清楚这事儿急不得。

笃定了想法的张熙然，当即起身，隐忍又恭敬道：“然然知道外祖父一定是在为了然然的未来考虑，可我当众允下的婚事，也不可轻易作废，还请您三思。”

“然然，外祖父不是出尔反尔之人，关于婚事等我见过褚烨再议。”

柳千尘刚刚在脑海想了一万种应对张熙然胡闹的法子，此刻，她克制又乖巧的话，让他一时间丢了章法。

柳千尘：才一年不见，我的然然好像不一样了。

一旁打算看笑话的柳如年，见张熙然犯了这么大的错误，父亲也舍不得说教，最后倒霉的只有那张百年檀木椅。

可他才不会让张熙然继续嚣张，急忙补充道：“父亲，然然毕竟是我柳家唯一的女娃，褚烨那个病秧子居然几次三番让然然上门给他瞧病，简直是……”

“什么？然然，你居然会问诊了？简直是太好了……”

接下来，柳如年真正见识到什么叫做偏心。

柳千尘将刚刚不愉快抛之脑后，完全沉浸在自家医痴终于开窍的喜悦中。

“来人啊，快去宫门口接老大，让他当完差就过来，好好教教然然。”

此话一出，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柳如年立刻脸黑如炭。

而一旁无端多了课业的张熙然，也在心底暗骂自己的小舅舅多嘴。

若是她大舅回来，那用医疗系统给褚烨治病的事情要如何解释。

柳家的实际情况跟坊间传说相差不多，柳家有本传女不传男的医书，而为了保证医书不被男丁觊觎，柳家男子只要身体允许全部从军。

但是，张熙然的大舅柳如喜确实是个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