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对于少年嘲讽的话李跃进并没有放在心现在他有着几十年以后的记忆，对于这种翻版的自己更多是感到不值。

李跃进瞅着中分少年，取出白沙烟扬了扬道：

“要不要来一根？”

少年看着李跃进手上的白沙烟，再看看货车司机帮着李跃进抬的自行车，眼馋地点点头。

少年的态度三百六十度转弯也在李跃进的意料之中，看着对方十六七的年纪，和刚才的变化，李跃进摇头。

对于曾经的自己他再了解不过。

表面上的放荡不羁，像是对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不在乎一样，实际上内心非常的敏感，对任何人对自己的评价都格外在意。

年少轻狂，对于世界又无比好奇，没有太多的见识和阅历，总觉得自己天下第一。

当初的李跃进自己何尝又不是这样。

看着小伙帮着自己把东西抬上去，李跃进上车，给了司机两根烟，交完车费的李跃进看着旁边的中分少年在行驶中颠簸的车上问道：

“跑到县城做撒？”

少年在车厢里抽着李跃进给的白沙烟，这是他这辈子抽过最好的烟，光是味道使得他将烟雾过肺之后舍不得吐出来。

少年看着李跃进跟着自己差不多的岁数，竟然有自行车，还抽着白沙烟，这烟他知道，供销社里要卖五块，就算是庄子上来放电影的放映员也没见抽过。

在他心里已经给李跃进打上无数的标签，对于自己眼中的厉害人物恭敬道：

“哥，我是黄庄的，我去县城是给庄子上的丫头吴倩送口粮去了。”

看着少年说到女生名字的时候脸上明显带着一股子傲气，同龄人像他一样去县城的可没几个，大多数人去一趟镇上的集市就能在小伙伴之间吹几天。

通过少年短短的一句话，李跃进已经明白大致是怎么回事。

估计这小子是对嘴中的姑娘有意思，要不然也不会不远万里费尽心思地跑到县城去送口粮。

对方口中的女生应该是个中专生，要不然不会跑去县里读书。

不过看着这傻小子的表情，李跃进不由得联想到自己和白静的感情。

一个是即将返城的女知青，一个是乡下的穷小子，怎么听两个人都是天壤之别。

因缘际会使得两个人结下良缘，和少年比起来，如果他和白静之间没有那场意外，没有重生，就不会有现在的结果。

现实总是很残酷，对同样憧憬着庄子上读书少女的少年也是。

那个少女不怀春，又有那个少年不憧憬。

懵懵懂懂之间的初恋就是少年的写照，但是李跃进清楚，不管是少女的未来，还是少年的人生，他们的这场感情注定没有结果。

本来就从少年身上看到自己影子的李跃进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他遵从内心问着少年道：

“你觉得你和吴倩会有未来吗？”

一句简单的话，却让用流里流气来掩盖懦弱的少年茫然了起来。

未来，这是一个乡下孩子的人生中最不常见的字眼，却和他的人生挂钩，他知道未来是什么意思，小学里的语文老师是称职的。

少年听着这个无比陌生的字眼摇头，他知道这个词语意思是以后的生活，可是他以后的生活他真的不知道。

大山不只是挡住了乡下人的出路，还给他们的思想搭建了一道牢笼。

摇头的少年想了很多，看着车厢里不少人已经睡着，也有几个人在用着青城的方言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家长里短，外面的经历。

但是他看到的世界好像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即使汽车的引擎声还在继续，身体因为汽车的颠簸跟着起伏。

父亲是农民，爷爷是农民。

按道理自己也应该是农民。

农民就应该做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和地里的庄稼打交道。

所以自己的未来是可以看见的，只是少年不愿意承认。

小学语文老师说过：

“每个人的人生都是去靠自己的努力改变的，学习就是唯一的出路。”

可是小学毕业，因为几个弟弟妹妹家里只有父母是劳动力，所以他上学就成了家里的负担。

觉得小学读的几本书就够用的他便辍学开始跟着家里人下地。

这是他能想到，也是唯一能帮家里减轻负担的办法。

少年的目光逐渐变得申诉你起来，至少旁边的李跃进看见了成长。

李跃进的一句话引起了少年的深思熟虑。

良久过后，少年脸上带着愁容道：

“农民。”

这是他绞尽脑汁想出来的未来。

他发现不管他怎么想，最后的未来都是农民，所有的一切就像是在出生的时候就已经被注定没有办法改变。

李跃进摇头，他知道思想上的牢笼限制了十七岁少年的眼界，可是转眼一想，曾经的自己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唯一的区别是自己敢去闯，还有小时候在省城的生活让他有了不一样的眼界。

眼界的局限性是可以去凭借见识去改变的，但是有一点李跃进无法改变，那就是原生环境的影响。

和少年一样，以前的李跃进也深受原生环境的影响，才使得他面对和白静抉择时选择了逃避。

他用了上一辈子的经历改变了自己，现在他想改变这个看起来像是过去自己的少年。

李跃进不顾汽车的颠簸，坐直身子，将少年手上的烟一把夺过，接着丢下车问道：

“你觉得身在大山之中，我们一辈子就注定了是农民吗？”

少年反问道：

“难道不是吗？”

看着环绕着土路两旁的青山，李跃进指着外面问道：

“你看见了什么？”

少年转头看着车外李跃进指着的荒山道：

“山。”

李跃进摇头，接着指着荆棘成片，透着一股子荒凉的山道：

“穷，这里处处透着一股子穷的味道。”

少年摇头表示不解。

他头一回听说荒山有一股子穷的味道。

李跃进也不解释，接着问少年道：

“你知道为什么我们的祖祖辈辈以及我们的后代都是农民吗？”

“没本事呗，家家户户都是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