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云知月是机灵的，在她们走后知道不必传膳了，便在桌上摆了碟桂花糖蒸粉糕，冷却后的粉糕模样极好，香甜的滋味，伴随着浓郁的桂花香。

只是千一眼下实在没什么胃口。

“小姐，我回来了。”是阿布的声音。

“进来吧。”

吴布一如往常的黑色劲装，只不过这次身后背了一个深色布包，他将布包取下解开摊在桌子上，是一架千一下午刚试过的神机弩。

西苑神策军拥有神机弩四百架，每一架均有编号。千一让吴布今夜去取，是非常冒险的，所以必须在子时交班前还回去。

白日时间仓促，千一没有仔细研究，裴晁的举动让她不得不重视，如今再看确实可以看出很多问题。

神机弩是采用滚轮式设计的，一轮可以连发十箭，杀伤力极大。按照大琞的规制来看，神机弩的弩弓和弩臂皆为青铜所制，周身以错金银铜的技法，嵌入金漆，双牙外侧为一对奔鹿，外侧为一双灵鹤，机身重十三斤六两三钱，十支装有箭镞的铁箭每一根二两。

外观上看与记录倒是丝毫不差，只是这重量上……

千一把弩机内的箭夹取了出来，再次将其领了起来掂量一番。

重量不对！远比记载的要轻。

“小姐这弩机可有不对？”吴布有些疑惑地问道。

“这批神机弩被改装过。”千一放下机弩，意味深长地一笑，“或者说这已经不是真的神机弩了。神机弩主要的材料是青铜，现在的这架弩机重量上远远不够。今日在校场上，因为有箭夹的原因，我忽略了这一点。”

千一又抽出铁箭。比规定的重，两厢中和，倒是不易察觉。

“西苑神策军军械材料都被替换了。”吴布沉吟道，“裴晁今日想认证的就是这件事。”

裴晁进西苑是有预谋的，他早知道军械有问题，所以不论武襄帝会不会把他拉出来抗衡何寅良，他都会找理由进入西苑，在珈蓝寺杀中护军只是顺水推舟。

青铜.铜，铸币。

“青铜是铜锡铝的合金，本身密度大，比铁重得多，现在如果我没猜错，这层嵌漆下面应该用的是铁。”千一用指腹摩擦着机身，“裴晁应该是为了查铸币的事情。今日那夏将军也说了，每年在这东西上面投入不小。大琞自文敬帝起，就不再允许私铜矿和私炼厂的存在，官面上的铜矿就那么些，神策军铸造军器走的是官账，有专用的工匠进行制作。这一批批铜要是昧下，经年累计数量很大。”

“那从官矿拉来的铜去了哪？不会凭空消失的。”吴布攒着眉说，“而今夜我潜入西苑军械库，旁边就是军匠的军舍，我查探了一番感，觉很不对劲。”

“军匠虽在军中，但不论生活还是作息，还是跟士兵很不一样的。而我发现军舍内，老少衔接是断层的，并且有两种截然不同的作息方式，好似有一部分是士兵冒充的。”、

“你的意思是说西苑少了一部分军匠？”千一惊讶道。

这么明显的破绽，有什么蹊跷？

罢了，太多东西为止，想不出的。

“时间不早了，送回去吧。”

这边吴布背上箭弩，刚刚踏出房门，劈面而来一道拳。刚猛劲道的拳风在距离吴布一寸时，即刻转身，后撤一步，落入园中。

姜灿一拳打出，击了个空，迅速转身，左扫而去。吴布手臂格挡，两人手臂相碰时，双方都后退了几步。

吴布在看清来人是谁后，抿紧唇线，凌空就是一脚，扫堂腿又快又恨。

姜灿根本不避其锋芒，抬臂“砰”一声架住了吴布的腿，脚下稳稳地向前一迈扎住。

吴布来不及收腿，却脚下突然使力，压得姜灿放缓了动作。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姜灿紧接着想将吴布掀翻，眼看连人带弩就要触地，吴布忽然整个身体后仰，宛如弹簧一般的弹起，就在那一刻再次出腿。

姜灿又一次曲臂而挡，松开了吴布的腿。

吴布一双眼睛冷若寒霜，说：“你想做什么。”

“这话应该问你。”说着姜灿就伸手要抢吴布背后的包袱。

吴布侧身躲避，姜灿紧追不舍，两人又过了几个回合。

“够了。”

“行了。”

千一听到动静就出来，抬眼就瞧见裴晁懒懒的背手，站在廊下，与她四目相对，嘴角噙着一抹邪魅的笑。眼看吴布为护着箭弩要吃亏，千一忍不住喊了一声，让她没想到的是裴晁与此同时也叫停了。

“世子这么晚过来有事吗？”千一松了一口气，面不改色道。

“不是你刚刚先去找我的嘛。”裴晁盯着她，笑盈盈地说，“不过你的人，大晚上背着东西准备干什么去？”

千一望着裴晁的脸，努力地想从他的脸上找到什么蛛丝马迹，可惜除了唇色比以往略白些，并无任何不妥。裴晁既然深夜前来，那她跟阿布做的事情定然是瞒不住他的。

罢了。

千一面色垮了几分道：世子何必明知故问，让阿布送回去吧，时候不早了。

片刻后，裴晁忽而咧嘴，笑出了声，手抬了一下，示意姜灿放行。

吴布深深地看了眼千一，千一安抚一笑。吴布足尖一点，飞上房檐，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进来聊聊吧，裴世子。”

姜灿守在门口，裴晁跟在千一后面一前一后进了屋。

裴晁自然地在桌前坐下，瞥见桌上的糕点说：“你晚上没用晚膳？”

千一掩上门，“世子今晚是身体不适吗？我看琮风先生在桂芳堂。”

见身后的人不说话，千一回身看见裴晁一脸别扯别的，如实交代的表情。

千一在裴晁的对面道：“我今天晚叫阿布，去西苑拿了一架神机弩。发现了一些你早就知道的事情，解答了一些困惑。”

“我早就知道的事情？”裴晁目光灼灼，声音很轻，“是什么说来听听。”

“总结概括来说就是一个字，铜。”千一伸出一根手指，“你去西苑从始至终都是势在必行，你要查军械被替换的材料，我想是跟铸币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