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林间的绿藤蔓爬满了参天碧树，藤枝野花开得肆意。松溪山泉从石缝间穿流过。

六月初下扬州，临近七月才匆匆回京。

这短短一个月，知舟已经见识了许多在深宅大院里没见过的事情。

她心中有了几分底气。

无论结果是怎么样，起码现在有路可走。

马车驶入京城最繁华的雀桥大街，缓缓停在知府门前。

贺氏已经在门口翘首以盼多时。

她一见到知毅鸣，立马迎上前来。脸上就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仿佛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她先忙着安排下人将行李安置妥当。

等了半天却左右不见知渡从马车上下来，贺氏疑惑道：“知渡怎么没有回来？”

知毅鸣一边跨过门槛，一边问道：“不必管他，他去蒋武师那里了。秦府那边怎么说？”

说到这贺绵脸上露出几分难色。

“秦府的李氏来了好几趟，前几次都被我借知舟抱恙在身的缘由给打发回去了。前几日不知是从哪里听说知舟去了扬州，便来冷热嘲讽了一通。”

贺氏眼神含蓄地向知毅鸣示意了一眼身后。

那些话太难听，贺氏不能当着这么多丫鬟婆子的面说，更不想让知舟听见。

知毅鸣心下了然。他缓缓点头，眼神变得格外柔和：“这几日辛苦你了。你执掌中馈，打点府中上下确实不易。”

贺氏倒是含羞一笑。

夫妻间的体谅比什么都更能安慰人。

她转头温声对知舟说：“知舟，可是累了？先回房休息吧，一切都已经备下了。”

贺氏向来体慰，担心他们路上颠簸，寝食不安，早就让人备好了饭菜和热汤浴。

知毅鸣忽然叫住了知舟：“知舟，你过来书房一趟。”

贺氏知道这是有话单独对知舟嘱咐。不用知毅鸣多说，她先带着丫鬟婆子离开。

知舟和知毅鸣来到书房中。

知毅鸣坐在梨花太师椅上，打开紫檀木香案左下面的竖顶柜。柜子里面有一个暗格，推开那暗格，里面有一串生了铁锈钥匙。

他把那钥匙递给知舟。

“这是你娘留给你的嫁妆。本来想你出嫁时再给你。不过现在你也大了，就自己存着吧。就在你娘原来存晒药材的那个房里。”

知舟默默接过钥匙。

知毅鸣又从后面的书柜里拿出一个八宝纹的匣子。

“这是京城几家丝绸铺子的地契。现在也由你保管。”

知舟闻言一愣，不解地看着知毅鸣。

知毅鸣将那匣子挪到桌前，轻声一笑：“你娘估计也没有预料到你会对做生意感兴趣。”

他站起身负手看着窗台那盆兰草花，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都泯没在对故人的追忆里。

“放手去做吧，有知家给你当后盾。”

有时候说得太多反而是束缚，但这一句话已经是知毅鸣给知家的孩子们最大的承诺了。

知舟微微抿了抿唇，却又难以说出口的感动。

知毅鸣对知舟摆了摆手说：“回去休息吧。”

离开书房，知舟没有回到自己的院子，而是径直去了花园。

经过绿树花径，绕过葳蕤草木之间，穿过潺潺流水的抄手长廊，知舟又回到了这个被封藏在记忆深处的地方。

关卿云，娘的名字。

娘是有名的神医，她孤身一人来到京城，治好了不少达官显贵之人，因此名声大扬，被人尊称为“关青囊”。

小时候娘在这里晒药材，她就跟在娘身后认药材，一待就是一下午。

那些时岁隔得太过久远，再加上知舟怕触景生情的刻意回避，再站在院门前，恍若隔世。

穿过青石板迹，她走到朱红院门前，打开那落灰了青铜锁。

一阵尘灰扑面而来。

里面摆着几个积了厚厚一层灰的箱子。

知舟依次打开，都无外乎是些古典字画，珠宝金银之类。

而其中有一个不太起眼的匣子里装的是几本书。

知舟原以为只是娘的医术。

她随意扫了两眼，目光触及到内页时却一下子震惊地定在原地。

“蛊术。”

泛黄的页面上那明晃晃地写着两个字。

大朔早就禁止民间私自养蛊和传播蛊，娘怎么会有这种书？

知舟目光微凝，这本书一定不能被其他人发现。可是放在这里始终她不放心，知舟眼波流转，索性将那本书藏进衣袖里。

她没有心情继续看娘留下的其他东西，确保没有其他禁品之后，她重新锁上了门。

回去的一路上，她满脑子都是娘到底和蛊术有什么牵扯，爹知不知道这件事？

她一想到娘那出神入化的医术和旁人提起时缄默其口的态度，不经一阵寒颤。

事情会是她想的那样吗？

......

知舟离开书房后不久，贺氏就端着刚炖好的人参鸡汤盅去了书房。

她将汤放在桌边：“这是厨房刚炖好的汤，老爷在外奔操劳，要多注意身体才好。”

知毅鸣点点头：“你有心了。”

“付大人将黄巡抚停职的事情传到京城就变成了付大人与我们私交甚密切。李氏听闻后三番五次来找我打听。我不知实情，也不便多说。她便四处说知府行**之事。”

贺氏一脸担忧地说：“如今京城的风向对知府的影响很不好。”

贺氏想着有些气不过，愤愤然道：“亏秦府还自诩什么清白人家，这些下三滥的手段都使得出。幸亏知舟没有嫁到他们家。”

知毅鸣倒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秦国公去世后，那国公位空悬。秦府已经找不到可以助他们的人了，不过是狗急跳墙。但要是还想把主意打到知舟头上，那知府还容不得他们这样欺负。”

“此时先不必跟知舟说。”

“我想也是不跟她说的好。知舟心性率真纯善，我怕她多想。”

“秦府那边暂时先不管，知渡这几月在准备武举，先稳定京城的风声，以免到时候对他有影响。”

贺氏大吃一惊，“知渡怎么突然要去参加武举了？”

知毅鸣轻叹了一声：“既然他自己愿意去就让他去吧。先前我没注意，是知家把他困得太久了。”

贺绵先前已经看到信上说知舟在扬州买出了十几做碾石的事情，不禁感慨道：“如今知舟学着做生意，知渡入仕途。我瞧着他们以后必定都会大有出息。”

知毅鸣抬眉看了贺氏一眼，“那我们的呢？”

贺氏半天才反应过来，羞臊瞪了知毅鸣一下：“真是个老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