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艳阳高照。

苏今瑶背着竹篓兴冲冲的回家，顾不得身上香汗淋漓就往院里跑去。

昨晚她就知道，今天家里要添一头老母猪。

这可是稀罕货，从苏今瑶出生以来，家里还没有过这东西，她虽然经常都要去割猪草，那都是替村里的大户打零工。

尤其是今年，大旱几个月，地里的庄稼早就没了，她不知道家里哪来的钱添置这头老母猪的。

昨晚她做梦都是自家杀猪，那猪被她养的膘肥体壮，几个壮汉按着才把猪杀了，取出里面白花花的油。娘亲炒了几个小菜，都是猪油炒的，肉没留下，但对于一年都吃不上二两猪油的苏今瑶来说，这已经是天大的好事。

刚进院，来没来得及去看看猪，娘亲就把她喊了过去。

“怎么了？娘。”

苏今瑶好奇的看着自己娘亲跟旁边那个脸上长着大痦子的女人，还有两个脸上还带着米粒的弟弟。

总觉得，娘亲今天特别温柔，连叫她过去都是喊的“瑶瑶”。

“那个...瑶瑶...”

话到嘴边，苏母突然不知道怎么说下去，只好转身，从橱子里小心翼翼的端出来一碗米粥跟一个菜窝窝头，拉着苏今瑶坐在桌子旁，“累了吧，坐下来歇歇，吃点东西。”

打开橱子的一瞬间，苏今瑶看到，里面竟然放着一袋小米。

尽管母亲藏的很快，还是没逃过苏今瑶的眼睛。

这一幕实在意外，苏今瑶有些惊愕。

以前这个家，可是从来不让她上桌吃饭的。

她拿起窝头，刚准备啃，突然就被一边冲出的苏父夺走。

就连同那碗她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的米粥也被一并夺去，“你个败家娘们，咱们这点东西可还得留着过冬的，现在吃一口少一口！”

苏父气急败坏，指着苏母的鼻子骂。

“她爹，女儿今天就走了，怎么着也给她吃饱啊。”

“吃什么，到那边还能少了她吃的？人家可比咱们富足多了，连个又残又傻的儿子都舍得拿出一头老母猪来换媳妇。

这赔钱货能嫁那边，可是八辈子积来的德。”

苏母拿他没辙，只好转过身，拉着苏今瑶到另一边：“瑶瑶，不是娘狠心，你弟弟他们还在长身体，要是没有粮食...

柳家在咱们这十里八乡好歹也算是有名的，家底殷实，你去了那边，比待在咱家好，你嫁到他们家，也算是有福。”

这一刻，苏今瑶什么都明白了。

男方家一个人都没过来，这能称为嫁么？

与其说嫁了，还不如说是卖了。

那头老母猪，还有中午吃的小米粥，就是拿自己换的。

柳家，柳叶村那一家子，她早就有所耳闻。

柳家老大是个怂包，在家是娘们说了算。

柳家老二是个病秧子，全靠家里人服侍。

至于老三，原本是柳家的希望，附近十里八乡唯一一个举人，可惜在一次给老二采药的时候从山上摔下来，昏迷了好几天才醒过来。

又残又傻。

呵~

看着娘亲伪善的样子，苏今瑶被气笑了。

整整十六年。

自己在这个家待了十六年，从小到大，她第一次感受到娘亲的温暖，没想到竟然是被卖的这天。

家这个词，此刻在她眼里是那样的陌生。

既然这样，那去哪里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走了。”

苏金瑶起身，拿起娘亲已经收拾好的包袱，跟着媒婆出了门。

她身后，弟弟妹妹的声音传了过来，“娘亲，姐姐去哪？”

面对这个问题，苏父跟苏母面面相觑。

在之前，他们已经做足了功夫，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软硬皆施。

不管苏今瑶说什么，今天柳家她都得去。

毕竟已经收下人家一头老母猪了。

想起那头关在圈里哼哧哼哧的母猪，苏父跟苏母脸上就浮现出了憧憬。

老猪生小猪，小猪生小小猪......

只是他们没想到，苏今瑶会这么痛快。

这也好，省了一番嘴皮子。

....

路上，苏今瑶头也没回，一直走到村口。

那里已经聚集了大批看热闹的人，他们看着苏今瑶指指点点，嘴里议论纷纷。

一些无礼的顽童，更是直接唱起了歌谣：

花布布，红裤裤，卖给人家当媳妇。

当媳妇，当媳妇，家里相公不走路.....

听到童谣，昔日里乖巧的苏今瑶站住了。

她捡起地上的石块，直接朝那些小孩丢了过去。

石头没打中，却把顽孩吓得不轻，连忙跑到大人身后。

大人们怒气冲冲的指着苏今瑶，大骂她没教养。

苏今瑶听完乐了，放声大笑，她没反驳，而是捡起石头，朝着人群丢过去。

她在发泄，发泄这些年老天对她的不公。

发泄这些年村里人对她的欺辱。

反正，她再也没机会回这里了，被卖了，就要一辈子待在婆家。

发泄够了，苏今瑶的心也死了。

她走在媒婆前面，大步朝柳叶村的方向走去。

柳叶村依山傍水，比苏今瑶生活的地方可富足多了。

饶是如此，今年的大旱还是太严重了。

山上光秃秃的，除了几颗树，连杂草都没几根，河里的水也干涸了，小河变成了小沟，看起来随时都要断流。

一路上，媒婆不停夸柳家多好，家底多厚，让苏今瑶别觉得委屈。

这些话都被苏今瑶当成了耳边风，她流着泪，一句也没听进去，大踏步的走在媒婆前面，不想让她看到。

走到柳家，一堵厚厚的土墙拦住了两人的去路。

气喘吁吁的媒婆让苏今瑶在一旁等着，她伸手，叩门。

柳家大媳妇探出头，对着媒婆两人打量了一下。

在看到苏今瑶的样貌时愣了下，露出嫉妒的目光。

“娘，媒婆回来了。”

她朝门后喊了声，自顾自的离开了。

不多时，门后出现个老妇。

老妇慈眉善目，苏今瑶看到她的第一印象还算不坏。

老妇打开门，媒婆把苏今瑶拉过来，给她介绍起来，“这就是你婆婆，以后在这个家，你就听她的。

要是不老实，受了气可没处撒，你娘家人收了钱，也帮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