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在场的人听得出来，潮女的声音里隐隐地透着一丝不安。

原本女老板只是不理她，听到她的鬼叫之后，干脆把旅行包把里边所有的蝙蝠衫全倒出来，拆开外包装一一仔细查看。

乔星月和她站得很近，每次都能清楚地看到衣服上面的抽线。

一连拎起来六七件，件件如此。

在查看第八第九件时，就连女老板的脸上也出现难以置信的神情。

当她不甘心的举起来第十件蝙蝠衫时，乔星月拉住了她的胳膊。

“大姐，有个问题我想请教一下，机器在批量加工生产时，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才能让每件衣服上的抽线都统一在前胸处，但却又不是在固定的同一位置？”

女老板微微怔愣，然后忽然甩掉她的手，朝她恶语相向。

“能不能有点眼力尖儿？你看我现在有心思给你讲这玩意？要是乐意看热闹你就和他们一样老老实实地站这儿看，不乐意看就赶紧走别搁我眼皮底下来回晃，边拉呆着去！”

乔星月没吭声，抿嘴委屈着后退了几步。

倒是乔一桐，被她的厉声一喝当场吓哭，张开胳膊就喊着要抱抱。

女老板不顾众人说她吓坏孩子的微词，抓起刚才的十件衣服就用力地丢进了人群。

“你们都给我睁大眼睛好好看看，那衣服上的抽线到底是加工时造成的还是人为造成的，一个个的都是老油条了别说看不出来！”

站在前排的几个人几乎人手一件，都在举起来认真查看，这让潮女有些心生恐慌。

“你你你这是几个意思啊？先是不承认货有问题，现在发现赖不掉了，又想倒打一耙说是我人为造成的，亏我体谅你也不容易，还想跟你协商调解呢，看来是我多余了，退货！马上退货！”

“行了！别装了！在我赵红面前整这一套棉袄棉裤的，你还嫩了点儿！”

女老板大手一挥，对众人说道：“你们还没看明白吗，这是个圈套！她先在我这使劲儿拿货，隔天她再回来找我说质量有问题，这么多货谁能挨个拆开查看？她赌得就是这一点，所以只把包里上面这几件用针全给划抽线了，下面的就用好货滥竽充数。”

“她这么闹起来谁不害怕影响生意？摊主们都想尽快息事宁人，干脆看也不看直接给钱打发她走，这样一来她就得逞了！抽线根本不算毛病，她拿回去照样卖，原本一块五一件的蝙蝠衫，她半价八毛到手，闹半天就她一个人赚了，我们都成给她打工的了！”

众人一听，全傻眼了。

此刻，摊主们和商贩们的想法出奇一致，竟然还可以这样？

“算了，这是你的地盘你说啥是啥，我认倒霉就是了！”

潮女见自己的阴谋诡计被彻底揭穿，担心脱不了身，连货都不要了转身就想跑。

想到这种情况极有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摊主们立刻团结起来，将潮女围了个里三层加外三层。

“有人去派出所喊警察了没？”

“有，早去了！”

听到有人这样喊，赵红又指着刚才那俩欠灯商贩，提醒道，“把前面这俩家伙也给我看住，他俩是那小娘们的托儿！”

这事闹的，还以为他俩是善良的和事佬呢。

这不拿人当傻子么？

看热闹的群众们也生气了，自发性地和摊主们将这三个人围得是插翅难飞。

他们仨见跑不掉了就始终耷拉着脑袋，心想当初真是有眼无珠，怎么就招惹上这么一个强势又难搞的摊主。

又过了几分钟，派出所来人将他们带走了。

没热闹可看，人们议论了一会儿也就各自忙碌去了。

等人群彻底散了之后，赵红这才假装去厕所，一直走到了市场的最尽头。

看到抱着孩子等在角落里的乔星月，她第一时间连声道歉。

“实在对不住啊老妹儿，刚才我要不那么往狠了说你，他们就都能看出来你是在提醒我。谁知道那仨家伙还有没有别的同伙了，在这里头他们不敢把你咋地，那出去以后不好说啊！”

乔一桐吓得瑟瑟发抖，搂着乔星月的脖子甚至不敢回头看赵红。

乔星月拍着后背安抚他，对赵红说，“没事的大姐，我理解您的用心良苦，不然也不会照着您的意思来这里等了。”

看着乔一桐害怕的样子，赵红很内疚，连忙一把接一把的往乔星月的口袋里塞奶糖，直到塞满为止。

“孩儿啊，别害怕，姨刚才是吓唬那几个坏人呢。你别哭了行不？姨给大白兔奶糖，你尝尝，老甜老好吃了！”

乔星月抱着孩子，腾不出手来和她客气，只能任由她往口袋里塞糖。

还没来得及说声谢谢，赵红又递过来一个带拎环的花布口袋。

“老妹儿，这里面装了三十件蝙蝠衫，啥色的都有。我知道你相中这款了，但兜里又没揣几个钱，这几件你先拿走回去卖，就当是我感谢你的，要没你，老娘我今天得叫那小妖精坑得裤衩都穿不上！”

话虽如此，但乔星月却坚持不肯收。

“大姐您千万别这样，我刚也是因为实在看不下去了才出言提醒的，您这么做反倒显得我别有用心了。”

赵红一愣，“这说得是啥话？我可没那个意思，我就是想感谢你！”

乔星月笑道，“我当然知道您是好意，但我自小没有白占别人便宜的习惯。您要是真想感谢我，那能不能破例把蝙蝠衫批给我十三件？我知道这种畅销款最低五十起批，但我现在确实没那么多钱。”

赵红是个人精，她看得出来对方不是在欲拒还迎。

“用不着破例，我这人说话向来吐口唾沫就是钉，说过今天绝不叫你空手回家那指定就好使！你掏钱吧，我从这里给你点出来十三件！”

乔星月松了口气，摸出来二十四块钱递了过去。

赵红也从腰包里翻出来六毛钱，替她塞进了装满奶糖的外衣口袋里。

“行了我还得回去看摊呢，你记住，回去以后一件要十五顾客只要还价你就卖下趟能不能进得起秋装和冬装就全看这趟了，兜里没钱就别搁这瞎晃悠了这里小偷贼多你还不赶紧抱孩子回家！”

这风风火火的性子，说话办事可是真干脆利落。

看着她匆忙跑开的背影，乔星月也不敢在此多做停留。

她一手抱着乔一桐，一手拎着花布口袋，按照来时的路线原路返回。

这年代交通没那么发达，物流也还没有兴起，不管上多少货全靠搁人往回背。

开往达州方向的列车拥挤程度堪比春运，都是从青柳拿完货往回返的，乔星月眼看着坐位离自己不到两米远却愣是挤不过去，姑侄俩只好又退回了车厢连接处。

等两个小时后火车进站时，乔星月抱着乔一桐的胳膊已经酸到没了知觉。

“自己走。”

或许是知道小姑姑累了，刚一下车小家伙就非要下来。

这让乔星月打心眼儿里感动，还伸出一根手指叫他抓住，领着他一起慢慢地往出站口方向移动。

可就在经过站台上时，乔一桐的小眼神却被食品车上的冰棍桶吸引，不愿挪开。

察觉后的乔星月有些自责，她蹲下来说道，“今天的天气真热，小姑姑给你买根冰棍凉快凉快怎么样？”

听到这话，乔一桐的大眼睛瞬间亮了，可却又在下一秒忽然黯淡下去。

虽然转瞬即逝，却还是流露出他这年纪本不该有的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