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宸索性换了个话题：“什么时候开学？”

“啊？”

“开学时间给我，我送你回去。”

她虽一脸平静，可早已心有波澜：“一月五号。”

三天后，江宸回部队了。她原以为他们会很快见面的，可在一月四号，她才收到了他食言的短信——“假期申请被驳回，自己回去时注意安全。”

“好。”她按下了发送键，隐有失落却不感失望。反正他已经不再打算让两人以兄妹互称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她打算慢慢让他开窍。

大一的下学期过得飞快，陆婧宁回家的那天竟意外地发现爸爸带着他的新妻子来找她。爸爸苦口婆心地和她解释着他的难处，可陆婧宁却左耳进右耳出。她很清楚他不过是为了房子才回来和她打感情牌罢了。

自她还在小学的时候，她便知道父母的感情不好。后来在初二时，还是她发现了爸爸出轨。国企高层和他的秘书这样的剧情真是即老套又俗气，无奈现实总是更狗血。她烦透了父母感情破裂后还要假装在她面前若无其事。自那时起，她便觉得身边的一切都已是索然无味……

记忆里耳熟能详的一句话一直都是爸妈背着她在房间里说——“等宁宁十八了，我们就把婚离了，她现在还小。”陆婧宁觉得父母很愚蠢，怎会觉得为了她隐忍婚姻就是一件对她多么好的事情呢。他们不仅在她面前演戏撒谎，还真把她当傻子以为她好糊弄。

后来，她也没有戳破父母的谎言，只是一个劲儿地希望自己快点到十八。因为只要成年了，那父母无休止地互相折磨与一眼便能看穿的谎言就都会消失了，她也无需在活在泡沫里。好在，那时的陆婧宁还有江阿姨。只要父母一吵架，她便会跑去对面敲开江阿姨的门，渐渐地，她走进了江家。江叔叔和现在的江宸一样，身在部队总不挨家，而在校住宿的江宸只有在周末才会回来。

所以，自那时起，他的卧室就被让给了陆婧宁。她很喜欢江家的氛围，江爸江妈互敬互爱，江宸懂事稳重，一家人和睦喜乐让她很是羡慕。江叔叔在家时总会给她和江宸一人削一颗苹果，他会嘱咐江宸给妹妹倒水，而江妈妈则会从厨房里出来念叨自己的老公。

“你还真会挑时间啊，这儿马上就要吃饭了，又给孩子削苹果吃。”江叔叔则一改往日硬朗军人的形象，悻悻地一边笑着一边起身去给老婆打下手。

“你厨艺这么好，我们再饱也能吃完你做得饭！”

江宸看着陆婧宁，说：“以后多来我家吧。”

她不解：“你不怕我打扰你嘛？毕竟我会一直占着你的房间。”

他笑了：“没关系。你来了以后，爸爸变得温柔了。”她愣在了原地，一时竟分不清是因为他的话击中了她的心，还是因为他的笑俘虏了她的眼睛……

在江宸的印象里，父亲就是个严苛的军人。他对所有人都高要求、高标准，永远都不苟言笑。唯一可以打破他原则的就只有母亲，而他也好像只愿意把温柔留给母亲。江宸和父亲的相处模式是很典型的内敛式父子。他们很少互相说想你、爱你，也不会一起去打球散步，更不会经常互道家常。

若有人问江宸会如何形容他的父爱，他会答父爱如山。因为，他觉得父亲就像是一座他无法撼动的山一样，巍峨严峻。直到陆婧宁来了后，江宸才发现，原来除了他的母亲外，还有另一个人能帮他看到这座山的另一面。

后来她的确时常来他的家，但江宸却有点后悔自己的提议了。不是因为她很烦人，而是因为正青春的男孩子总会有气血过于方刚的时候。他从军校回家后的第一个暑假就遇到过一次让两人都颇为尴尬的情况。

那天，他回来的时间比预期的早，家里的客厅空荡荡的，不见人影。唯有浴室里传来了洗澡的花洒声才让他以为是妈妈在浴室。孰不知，那人其实是陆婧宁。在浴室里洗澡的陆丫头也很单纯地以为门外的动静来自于江阿姨，于是，她只围了一条浴巾便开门了。换洗的衣物被她忘在了卧室里，怎料她才刚探出半个身子便愣在了原地。

两人对视着，面面相觑……

她**着肩膀，盘起的头发正蒙上了一层水珠。细长的脖子和**的小腿肚子毫无遗漏地展现在他的眼前。他的喉结滚了滚，迅速地转过了身子。他下意识地在心里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身后已传来她飞速关门的声音：“你不是晚上八点半才到家吗？”

“呃……嗯……”，他语无伦次，“那我八点半再回来。”慌不择言的他逃之夭夭了，只留下陆婧宁在浴室里听到江妈妈在过道里问他：“你这刚回来又要出门啊？”

他的声音已渐行渐远：“我……我……我八点半再回来！”她偷偷笑了。

江妈妈一脸困惑地进门：“江宸的脑子是不是有问题？”面对江妈妈的调侃，陆婧宁只是脸颊红红地低下了头。

那一晚，陆家破天荒的没有出现争吵，陆婧宁便没有继续留在江家了。可她回去后却没有带走她的气息，江宸一进卧室便能闻到房间里那淡淡的余香。江妈妈嘱咐江宸换上自己的床单，可他却愣在原地没有动。

许久他才说：“不用了，我今晚还是睡客厅。这样，她明天回来就不用换了。”潜移默化里，他好像习惯为她预留位置。可以是家里常客的位置，也可以是心里的一个位置……

那一夜，早已习惯了睡沙发的江宸却意外地睡得并不安稳。他只要一闭眼就能看到陆婧宁赤着肩膀，粉粉的样子。翻来覆去的他辗转失眠了一夜，放在茶几上的纸巾也被他用得所剩无几。平日五点就起床跑步的他在四点便出门了。

跑步能调节情绪、整理思绪，他觉得她那么喜欢他的家，又那么喜欢粘着他，以后她也一定会和他越走越近的。孰不知，理所当然的心理反而造就了他后知后觉的被动。

苏铁也开窍

江宸开始意识到，她上大学后会接触到其他与她年龄更为相仿、或是兴趣爱好、共同话题与她更为相近的男生。而他在军校，时间有限制，外出也有限制，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但迟钝的他好像把这个先天优势给弄丢了。思及此，江宸只觉得心堵得慌。

所以，大一学期正式结束的那一天，江宸跑到了陆婧宁的大学门外等她。见她拉着行李箱从校门外走出来时，他不禁觉得心情特好！那样清澈见底的笑容和温婉恬静的面容早已烙印在他的心底，挥之不去了。她在朝他挥手，他跟着笑了。粉红的氤氲才刚刚蔓延，然后便突然杀出了一位程咬金。

陆婧宁被身后的一个男生叫住了，他们在说话。江宸忍不住地眉头微蹙，径直地朝正在说话的两个人走去。还差几步远，便听到那个男孩子在向她表白。于是他利索地当了一回剪人红线的那把剪刀。

他站在她的身旁，轮廓分明的侧脸只显英气逼人。他的嗓音尤其低沉：“不好意思，宁宁要和我回家了。”语毕，他牵着她，转身就往门外走，留下男同学一脸的错愕与疑惑。

片刻后，俩人才听到身后的男孩正朝他们大喊道：“诶，你谁啊？”

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嗯，是时候戳破这层纸了。于是，她故意揶揄他：“有道说是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缘。你刚刚那样儿实在是有损阴德啊。”他的脚步停了下来，两人静默地对视着。

倏然，才听江宸严肃地反问她：“所以你喜欢他？”见他面容肃穆，她立刻摇头。对此，他稍稍松了口气。才刚准备继续牵着她的手往前走，却出乎意料地再次听到她冷不丁地嘀咕着：“可，我也不讨厌他吧。”他对上她那水汪汪的眼睛，心底的某一处已为她沦陷了。

这下，他是真的生气了，他语气冰冷：“你再说一次？”

淘气归淘气，但还是要见好就收。她扬起手安抚他：“这次不用你来，我自己来。”

“啊？”他正疑惑着，却见她已佯装起他先前训人的模样将双手交叉在胸前，她故意压低了嗓音，学着他的口吻在说话：“陆婧宁，你怎么回事？才大学开学多久啊？你就满脑子想着谈恋爱，做事情一点定力都没有。”她顿了顿，用余光看着他：“怎么样，我这记忆还可以吧。”

他似笑非笑地轻哼了一声，伸手拉着她往前走：“回家。”

陆婧宁把手抽了回来：“还真是榆木脑袋，孺子不可教也。”

他有点愕然：“陆婧宁，你在这儿说谁蠢呢。”

当然是说你啊……她抿唇不言，可嘴角已浮现起一抹浅笑。她没有回答，只是朝他走近了两步。两人靠得很近，他却没有后退。非礼勿动的江宸只能愣愣地僵在原地看着她，她忽然踮脚朝他凑了过来，淡香四溢、涌动于心，他觉得全世界都静止了。

陆婧宁抬手揪住了他的衣领，毫不犹豫地吻住了他。柔软的唇瓣在贴合的一瞬已顺带勾走了他的魂，本该是浅尝辄止的吻，可他却抱住了她的腰，轻轻撬开了她的齿关。这有点让她始料未及，但她还是紧跟着他的节奏，温柔的、耐心的与他展开唇边的流连忘返。

她轻轻抵住他的唇，水雾雾的眼睛里闪烁着点点星光：“我收回刚刚的话，你其实是孺子可教也。”

低沉的声音幽幽传来：“有你的言行身教，苏铁岂敢不开窍。”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她露出了洋洋得意的表情：“走，我们回家。”明眸皓齿如骄阳，总是晴朗又夺目。

记忆里那一点一滴的愉悦反而把江宸压得喘不过气，终是往事不可追。他摁下了车窗，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没有烟，早在他答应陆婧宁戒烟后就再也没抽过了，奈何习惯性的动作却在心烦意乱下难以自持。

江宸一直看着急诊科的大门，他再也没有见到陆婧宁从里面出来。可不知为何，他就是想一直看着。眼睛正漫无目的地扫视着街道，忽然他的目光变得格外犀利。

街上的一个男人正步履缓慢地朝急诊大门走去，普通的身姿并没有引来路人的注意。江宸只觉得他行走的姿态略显羸弱与怪异，他忽然注意到男人的裤袋里那突兀的形状，状似一把若隐若现的匕首。江宸警惕地下车，径直地朝马路对面跑去。

两人之间的距离只差一个红绿灯口，临近一看，男人嘴唇发白，步伐也变得越来越慢。他一个踉跄，意识模糊地跌坐在急诊门前的花圃边上。坐姿的挤压让口袋里的匕首形状清晰可见。江宸忽然一惊，从急诊里出来的陆婧宁已热心地朝男人走了过去……